南棠

神明是一切的罪魁祸首

药学苻觅的第六个故事：紫河车

祝您食用愉快(´▽｀)

 

北家村中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。

 

几十年前，有个一袭青衣的神明来到了这个藏在深山里的小山村，受到了人们的热情款待，从此，神仙在村子旁的山坡里定居了下来，以她的法力庇护这里，使得村子年年风调雨顺，岁稔年丰。

 

 

 

叼着根狗尾巴草的少年背着竹筐，哼着小曲，行走在山间泥泞的小路上。

 

他此行的目标是山崖上的一颗灵芝，那颗褐色的灵芝硕大饱满，让他觑觎眼馋了很久，但碍与它长的位置实在是太过陡峭，他准备了好几个月，下定了决心，带足了装备，直奔灵芝而来。

 

将绳索一头绑在自己腰上，一头套在一颗大石头上，少年小心翼翼的顺着山崖攀爬而下，眼看着手马上就能抓到那颗硕大的一看就很值钱的灵芝，麻绳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一声呻吟。

 

下一瞬，绳子驾崩了。

 

他的身影飞速坠下，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闪过此生的种种回忆。

 

他从短暂的一生中学会了两桩事情。

 

头一桩，不该见钱眼开。第二桩，下辈子一定要学会搓结实的麻绳…

 

在他视线所触及不到的地方，一根碧绿色的青藤悄悄的探出了头，无数根青藤跟在它的后面冒了出来，织成了一张坚韧的网，挡在了少年的正下方，兜住了他下坠的身影。

 

当他犹在感叹这辈子实在是太短了，却发现自己掉进了一张碧绿色的网里，奇迹般的活了下来。绿藤缓缓上升，将他送回了山崖之上的草地。

 

少年一抬头，发现自己撞上了一双微带愠色的琥珀色眸子，他的视线随之下移，没入眼帘的是一袭青衫。

 

他怔怔地瞧了瞧面前地青衣女子，又转头看了看还未散去的青藤，流传在北家村的传说跳入了他的脑海。

 

妈啊，神仙！活的，神仙！！！

 

他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，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，“拜见神明大人。”

 

“男儿膝下有黄金，你跪什么跪，起来。”

 

一股温和的力量不由分说的将他从地上托起，少年抬起眼帘，再次偷偷摸摸的打量了青衣女子一眼，她一展手中执着的折扇，挡住了小半张脸，继续说道，

 

“还有，莫要叫我神仙，小女子可担当不起。我只不过是一味药化形成人，有几分微薄的法力，借住在你们村旁而已。”

 

村民的信仰是她法力的源泉，而作为报答，她用获得的法力使这里年年大丰收，稻谷飘香。 这本质上不过是一个精怪与村民们之间的公平交易，奈何人类总是喜欢为一切编造一个来历美好的故事，在他们口口相传的传说里，她成了只活在神话故事中法力无边的真神仙。

 

就算她曾经出面矫正多次也没用，村民们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自顾自的唤她神明。

 

后来她也便由着他们去了。

 

“你闲着没事去爬这山崖作甚？不知道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坠崖而死吗？”

 

“嘿嘿。” 少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，“我想摘那颗大灵芝。”

 

女子没好气的啧了一声，一根粗壮的青藤卷住了那颗饱满的灵芝，干净利索地将其拔下，送到了少年面前。

 

她转身向前走去，青衫隐进了茂密的树林内，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从树林中传了出来，

 

“你们人啊…总是贪心不足蛇吞象。”

 

 

 

庚子年，北家村遇到了近几十年都未曾遇到的蝗灾。

 

那虫子乌压压的布满了整片天空，看着就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
 

铺天盖地的枯黄色蝗虫犹如敌军过境般寸草不留，密密麻麻的停在庄稼之上抱着翠绿的枝叶疯狂啃食，直到啃的只剩下一根茎秆方才作罢。

 

村民拿着木头削成的木棒，追着啃着粮食的蝗虫四处奔跑，一片蝗虫被惊的飞起，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儿，复而又停到了另一片庄稼之上。

 

一个流言在村子里不胫而走。

 

有人道这次蝗灾是那住在旁边山坡上的神明所引起的，她恶贯满盈，犯下无数杀孽，被神仙们所不容，因此躲到北家村来避难。

 

而村子此次所遭遇的蝗灾，是老天不满村子收留她的行为，降下天灾以示惩戒。

 

当流言足够庞大，它就足以盖过真相。

 

“喂，老三，你听说了那件事儿了吗？”

 

“那件？哪件？”

 

“害，就是咱村旁的山坡上住的那位神仙。听说…她不是什么劳什子神仙，是千年妖怪修行而来，还想吸咱村里头壮丁们的精气咧。”

 

“俺还听说，这妖怪的原型是…紫河车！”

 

“那是啥啊？”

 

“小儿的胎盘！啧，不是什么吉利东西，听说啊，要将身怀六甲的女子肚子生生剖开，才能取出那邪门的东西，一尸两命啊一尸两命！”

 

“造孽哟…”

 

义愤填膺的村民兴奋的发现自己找到了这次天灾的罪魁祸首，纷纷回到家里，抄起铁锅榔头麻绳等家伙，待到天黑，一群人顶着满天乱飞的蝗虫，举着火把，浩浩荡荡的准备闯进山间，除掉那个作恶多端的妖怪。

 

“你们要干什么！”

 

“哟，这不是刚考上秀才的，七年之前说自己见到过那妖怪的北贺吗？” 为首的村民斜着一只眼，打量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俊俏青年，阴阳怪气的出言讽刺。

 

“你们要动她！？你们凭什么动她！？这几十年是谁在庇佑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？”

 

跟在为首村民后的几名壮汉懒得同青年理论，直接拎起他的领子往旁边一丢，顺带往他的脸上呸了一口白色的痰。

 

青年饱含怒火的声音从后方传来，“你们这群叛徒！”

 

村民视若无睹的从他身旁走过，举着那象征希望的火红色火把，排着队走进了茂密的林间。

 

 

树林里，一身青衣的紫河车站在村民们为她建造的神庙的屋檐上，面无表情的凝视着远方的无数点火光，下一息，笼罩在村子上的无形罩子悄无声息的瓦解破碎，更多的蝗虫涌了进来，扑到了庄家之上，激起留在村子中的村民的一波惊叫。

 

彻底挡不住了…

 

这次的蝗灾实在是太过猛烈，每年她在村子外头筑起的无形屏障也挡不住蝗虫们的猛烈进攻，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枯黄色的虫子跑了进来，吃掉了大部分庄稼，干掉了村民们的心血。

 

她的灵力本就来自村民们的信仰，现在，大部分的信仰消失了，她的力量也随之瓦解。

 

紫河车的眼神黯了黯，跳到了附近的一颗大树之上，将青色的身影隐去，默默端详着下方的一切。

 

从村子里一路赶来，没有找到她的村民们将怒火发泄在了那座神庙上，打，砸，抢，烧，昔日精致的神庙被他们抢的只剩下四周的墙壁，又被一把火彻彻底底的烧了个干净。

 

待到村民们离去，她从树上跳下，看着神庙的身影一点点被火光吞没，只留下一片残砖败瓦。

 

“紫河车大人！”

 

女子回过头，看到了跑的气喘吁吁，正靠着树干喘气的青年男子，她歪了歪头，端详了一下男子那有些熟悉的眉眼，“你是…几年前摘灵芝的那个小少年？”

 

“都长这么大了啊。”

 

才几年不见，少年的身形拔高了不少，已经比她高出了一个头。

 

不得不说，人类的一生真的有些短暂。

 

“我…那些村民他们…”

 

“我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天，你们人类，实在是种过于贪婪的生灵。”

 

一旦给予了他们一点点的帮助，村民们就会不停的索要更多，更多，直到以她的能力无法满足为止。

 

当他们对施予援手已经习以为常，就觉得一切是理所应当。

 

不再有用的弃子就成为了人们发泄怒火的炮口，成为了被推出替罪的羔羊。

 

“不过，你跟他们不一样。”

 

听到这句话，青年不禁有些恍惚，待到他回过神，一袭青衣的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。

 

他叹了口气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，离开了承载他童年的家乡。

 

 

 

多年之后，山坡旁村子的匾牌换了个名字，改名成了“陈家村”。

 

这里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。

 

几十年前，这里还是北家村时，曾经有过一个神明，她以她的法力庇佑着这个小山村。

 

“后来呢后来呢？” 天真的小童抬起头，颇为期盼的看着讲故事的母亲/

 

“后来，神明抛弃了这里，回了九重天。那年的蝗灾发生了几十年未见的蝗灾，席卷了整个村子，片草不留，村民饿死了大半，剩下的人都离开了这里，再也没有回来。”

 

“许是那时候有人曾惹怒了这位神明，此后这里年年都有蝗虫入境，实在是个大麻烦呐。”

 

小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。

 

 

万物皆有灵系列·篇六·紫河车·完